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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江》副刊
我很难爱上下一个春天
我很难爱上下一个春天
作者:
发表时间:2023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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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冬日为题来描绘你的春色,为你,我愿再等一世纪的雪,但我也很难爱上下一个春天。

总还是记得在五溪镇上和阿乐一起教书的日子。阿乐你总是学作教书先生的模样,穿着一袖青色长衫,手里拿着一卷破旧的书卷对着书院里的小童讲故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发愣,旁边的母亲分明打笑着。那时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君予我笑,胜已春色。

是呀,在一个太美的春天而我遇见了我的春天。

我在家中是老幺,有三位兄长。家中尚有余力从小让我阅儒学诗经,习琴棋书画。那时的女子仿佛都是如此,不知是我从小在书香境里待久的缘故还是其他。可五溪镇虽说只是一个镇,但离京城不远,终归也是富饶的。在我们镇上从无旧习中“重男轻女”的陋习,也无城中那些豪强欺压、流氓四起的事情发生。

我想这也是阿乐为什么会留在镇上的原因。

我从来都知阿乐不是普通人,他眼里总是有我们理解不了的复杂,也有柔情似水的深情。与那些城里的小姐夫人不同,我们村里的姑娘喜欢一个人总是要表现在脸上的。我喜欢阿乐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我猜的是阿乐肯定自己也知道,我也猜阿乐肯定也是喜欢我的。

因为在这片海棠花下有我们很多的故事。

我喜欢抚琴,更喜欢看阿乐抚琴。以芊手抚袅袅琴音,引提指拨声声秦筝。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生也可以是美的。阿乐的美不是那些阴柔的美,是儒雅的。我常常对着阿乐感叹到他是红颜,这时他总是弓着手指敲敲我的脑袋,而我也是笑眼弯弯地一直看着。

二哥在城里当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官,那年春节他给我带来一个洋人的羽毛笔。它下端是白色,上端是黑色的,中间是灰白的过渡。我从未见过这般新鲜的事物,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二哥,二哥打笑着说我应该矜持。后来听有见识的姐妹们说这是白鹳身上的羽毛,她们说白鹳在外国本自古认为是可以带来“幸福”的鸟,是上帝派来的天使。知道了这一切的我又用这支笔给二哥写了两封信。

大哥在这一年娶了漂亮的大嫂,我很喜欢大嫂,她不仅温柔而且还很会做漂亮的衣服。大嫂总是夸我是衣服架子,也知道我的小心思,总是给我做衣服。所以我经常穿着不同的百水裙与阿乐在夜晚赏月。夜晚的风吹起裙摆一层薄纱,淡薄如清雾笼泻,朦胧的不只是我们的眼神,还有少年少女悸动的心。

五溪镇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街巷里头的怪老头是一个孤寡的老人,看见嬉笑吵闹的小孩打扰总是会吼骂但也会在孩子口渴的时候去田地里摘几个甜瓜。我总是很享受午后母亲和那些婆婆姨姨的歌声,叔叔公公们也抑扬顿挫地附和几句。而我的父亲总是躺在竹编的椅子上抖着烟斗,喝着小茶,偶尔与阿乐聊聊经世,时而摇摇头,我们都听不太懂。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

而那一年,徭役负重,大米粮食紧缺。我们不怎么吃肉,连大米也是刚刚饱腹。除了这些,还有我找阿乐时,阿乐经常不在村里。二哥从城里来的信从一周一封到两个月也收不到一封。大嫂也不再有余力给我做新衣服。但知道有家人和阿乐在,我终归也是幸福的。

只是我还是知道镇里少了一些人。

是宋叔还有其他几位伯伯。

再过了一年冬天,连我也知道了朝廷混乱。外戚专政,宦官争权使百姓民不聊生,蛮夷入京,暴掠肆杀使地方尸骨遍地。

也是那一天阿乐脱下了长衫穿上战袍。那样的熟悉也是那样的陌生。我目光定格在那身披一副铁叶铠甲的身影,我一直觉得精瘦的腰上撑起的是金兽面束带。他是在对我笑,笑着说等他回来。

我是一个不听话的姑娘,没等他回来,自己去找了他。这次是我第一次去京城,早知道京城不好,但还是没有想到是这样不好。微微颤的房屋毅毅地支撑着,草矛随处坍塌,屋舍也不再是为天下人避难的住所,这是他们的葬身之处。我小心翼翼地躲着走,在他们身上下看到一处处人间疾苦。

黑漆漆的夜晚很是害怕,更何况是在一处鲜血锓满土地的地方。我闻着血腥味,身体不断打着抖。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仿佛觉得过了一生。

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小偷,他浑身是血、满身是伤来,抢走我手里的白花花的馒头。少年的眼神我此生不容忘记,一种狼性的残忍和坚韧,死死地盯着猎物。我花了好些心思给他打好关系,终于在他嘴里问出了重要的信息。他说他本是要去参军的,在去的路上遇到了抢匪夺走了他的粮食将他差点打死。我有点惊讶这么小的年龄就要参军,他却说: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大丈夫不畏生死,更何况匹夫有责。

我跟着他去到了参军的地方遇到了熟人,我的宋叔,还有很多叔伯们。这天不知道是为了庆祝我的到来还是什么,大家有点兴奋,喝了点小酒。宋叔突然站在了一个石头上,声音大得亢奋起来,说了好些振奋的话。

“我之前和一个兄弟打了赌,说输了的叫对方一年大哥。结果我赢了,他叫我大哥,但是第二天人就没了。若来生再相见我叫你一辈子大哥!”宋叔说完将一碗白酒喝完,我分明看见了眼泪流下。看天上的月亮正圆,我知道那天是中元节。

从宋叔那里问到了阿乐在哪,他是第一方队的将军。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我的风华少年也成了顶天立地的将军。

之后我在军队上当了一个后勤,从一开始笨手笨脚地为士兵包扎到现在的轻门熟路,从一开始的见血就晕到现在直眼看着恐怖的伤口也能面不改色,从一开始想家想得夜不能寐到现在的冷静自若。我想人也总是会变的。但每当看到这些伤口时我也会想阿乐会不会也受伤,也每当这时我又会摇摇头,他是大将军,有更多的人为我操心这些。

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但也没想到可以改变一个村镇的命运。那年春天又是海棠花开得季节,到我再回五溪镇时候看到的不是海棠花雨,而是血流成河。黑色的天宇笼罩这死气沉沉的街巷,像是有一块巨大的裹尸布笼盖在这巨大的坟墓上,这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撕心裂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脑袋是缺氧的窒息,是无法思考的慌神,是眼睛不能相信和眼泪包裹在眼睛里的苦涩和刺痛。我两支手不停地抓着自己,抓到双手都是鲜血淋漓的抓痕,闻到了新鲜的鲜血后才回过了神来。

走得很慢很慢,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街巷里是惨绝人寰的死态,自家门的田园里满是血迹,旁边是我家狗被人吃剩下的骨头。至亲的家人身上遍是刀痕,曾经宠爱自己的兄长不再笑了,温柔漂亮的大嫂也不再心灵手巧。爱给孩子讲故事的父亲手里拿的不再是烟斗,而是风干鲜血的铁锈斧头。还有喜欢唱歌的母亲被刀划过喉咙,都再也回不来了。

我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幸运的是我没有死,和那些父母亲邻救下来的孩子一起生活。我教他们读书认字,欣慰的是他们没有原来那么调皮了,但眼中多了无限的忧伤,少了那份曾经的单纯和美好。不幸的是在这个年头里我不如以前,没了阿乐也没了父母。

我从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英雄,是热爱,是无畏,还是信仰。是狼性少年从小知道的责任和担当,是宋叔叔伯们为国献出了自己生命,是阿乐在战场上身经百战的身影,是父亲们拿命守下了祖国未来的希望。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回报英雄,是叩拜,是偿命,还是坚持热爱生活。是我带着孩子们日日学习中国不朽文化,是我亲手恢复起村镇所有事物,外公常躺着的那把竹编的椅,邻居常持的那一面轻摇的竹扇,还有那紧挨的房屋扑闪的微弱的萤光。是我收留流民用真心去爱所有人,是我还是常常在每年春天站在海棠花下赏花代替你们活下去。

记忆在时空中穿梭,重新拾起弹了一半的琴弦。摊开用曾经二哥给的羽毛笔写下泛黄的胶卷。窗外斑驳的月色是我与阿乐爱情的见证,而它总是将我困住。凛冽的寒风映着我冻红的鼻尖然后牵着我的手走在这一条不再空荡的街巷。

再过了五年,连我也知道朝廷平乱,新王上位,百姓总算不再颠沛流离。

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而你今年归来否?

再不是当初爱穿粉色百水裙的小姑娘,平日里我总是在腰上系一条白带,耳旁坠着一对银蝴蝶耳坠,用一支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等待着冬天的到来,回忆起那年以后春天的凄惨。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我以冬日为题来描绘你的春色,为你,我愿再等一世纪的雪,但也很难爱上下一个春天。

今年新年的愿望还是如往年一样,不求你前程似锦,只求你能平安顺遂。

今年的海棠花我帮你看了,愿你依旧满身花雨。

又归来。


                              文艺创作社:覃靖雯

指导老师:冯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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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对很多事都保持好奇想探索的态度,珍惜当下,喜欢吹风散步,偶尔突发奇想,但一直热爱生活一直勇敢追求。

人生格言:接受自己做出的任何选择,用欣赏的眼光接纳不够优秀的自己。